“萧艳骨受人之托,给老朽带了一件信物。”阮非誉摊开手掌,里面是一块布了裂痕的羊脂玉佩,应该是时常被人把玩,养出了淡淡润光。
叶浮生一眼就看见了玉佩上雕刻的“煜”字,此乃先帝赐予子嗣的东西,每一块都代表了一位皇子的身份,天下难出赝品。
他眯了眯眼睛,道:“在下若是没记错,端王的这块玉佩似乎是在十年前被阮相失手打碎?”
听到“十年”两个字,楚惜微脸色就是一沉。阮非誉笑了笑,将玉佩收入怀中,道:“并非失手,而是故意。”
秦兰裳瞪大了眼睛:“堂堂王爷把这么贵重的玉交给你,你却故意打碎了?”
这要是换了她,能把这故意找茬的家伙撂在碎玉上揍到叫阿爹。
阮非誉道:“他当时所托太重,别说老朽一双手,就算拆了这把老骨头也担当不起,只好辜负盛情了。”
陆鸣渊皱着眉头,难掩忧虑:“既然地宫那晚老师就拒了此事,那么他们为何要放我们离开呢?”
楚惜微冷笑道:“因为他们并没有死心。”
秦兰裳一怔,脑子转得飞快:“欲擒故纵?”
“不错。”叶浮生垂头看着呆若木鸡的秀儿和气息全无的张泽,道,“要招揽南儒不容易,杀他之后的麻烦更难处理,所以不到万不得已,他们绝对不会下杀手。”
他这么一说,秦兰裳更不明白了:“那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动手,还要把消息透露给别人?”
“兰裳,义父讲策略的时候你是都睡过去了吗?”楚惜微斥了一句,“葬魂宫通过暗桩把南儒行踪透露出去,而阮先生仇敌遍天下,一旦暴露必然招致八方牛鬼蛇神,他们是在借此施压。”
秦兰裳一脸茫然,就这些人的本事来说,找麻烦可算一流,施压却远远不够资格了。
陆鸣渊看出她心中所想,委婉地指点道:“秦姑娘,这些前来截杀的人,都与老师有故。”
从三十多年前阮非誉一出惊天扳倒秦鹤白开始,这些年来他辗转于江湖庙堂之间,家国大事、武林纷争都权操在手,更因为新法之事触动了朝廷里相当一部分人的根基,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。
他这一生毁誉参半,有利国利民之举,也有陷害忠良之行,曾出谋划策推行新法以固家国,也曾大兴冤狱铲除异己。
他与酒肉权贵推杯换盏,在宦海浮沉间长袖广舞,脚下是一将功成万骨枯;
他为寒门士子提供新策,使平民百姓能求个公道,哪怕翻覆了性命弹指中。
没人能说清楚他到底是好是坏,也没人能算得清他亏欠多少性命,又福泽江山多少里。
大概只有他自己,在午夜梦回时被亡魂惊醒,提笔平宣,写下一个又一个早已逝去的名。
阮非誉虽然年事已高,可是他武功仍在,智计犹存,三昧书院是他明面上的党羽,可没人知道他背后还有多少底牌。
葬魂宫赌不起,便只能借他人之手相逼,因为这世上最能让人避无可避的,除了泰山压顶,便只有心中无所不在的囚笼。
张泽等人取不得阮非誉的性命,却能撕开他心上每一条伤口,直到满目疮痍。
到了那时,谁也说不清阮非誉会不会改变主意,毕竟不到山穷水尽,哪知走投无路?
此外,就算阮非誉真的能死不松口,那么葬魂宫再借机下杀手,也不过是把罪名都推给了这些与他有旧仇的人们。
叶浮生想通关窍,赞道:“这可真是‘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’,佩服!”
“卫风城是礼王所在之地,他镇守北疆多年,颇得军心,又与圣上关系亲厚,跟老师也有所来往,是眼下最能让端王投鼠忌器的存在。”陆鸣渊解释了一句,“此事倘若闹大,不知道要牵扯多少前事、累及多少无辜之人,所以不能联络书院的人前来护送,只能暗中赶路。”
楚惜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:“看来先生此番,是有意要冒险袒护这些个旧案余党了。”
秀儿终于回过神来,她不可置信地叫道:“我不信这老贼有这般好心!他、他恨不得我们早就满门死绝,再也不要给他找麻烦!”
叶浮生正要开口,就被楚惜微抢过了话头:“他是好是孬,你说了算吗?哪来的脸,凭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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